林越琛头有些疼，这会儿拉着宋晥的手安抚，让宋晥别激动。

“找她没用的，我喝酒的时候她也在。”

虽然当时意识已经模糊，但他不会忘记，陆今嫣进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看见那张刻在心底铭记的脸。

江靖琊是陆今嫣一手捧起来的，如果没有陆今嫣的默许，江靖琊怎么可能敢来找他麻烦。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陆今嫣对他的死活毫不在意罢了。

当初离开的时候他就希望陆今嫣能把他彻彻底底地忘掉，现在陆今嫣做到了，完全把他当成个陌生人，他这心里怎么反倒那么难受呢......

宋晥惊讶，看向身边的男人，锦园经理无奈点点头，宋晥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这个渣女，到底是那么多年的感情，她怎么能容忍江靖琊这么作践你！”

林越琛苦笑。

“和我当初对她做的事比起来，这点折腾算什么。”

他好歹现在好好地在这躺着，可当初被对手害得破了产、又被他毫不犹豫抛弃的陆今嫣，是差点死在那个弄堂里。

相比起来，陆今嫣对他够仁慈了。

不想去纠结这些，林越琛看向经理拿进来那个大包。

“江靖琊给的钱，应该都算是我的小费吧？”

毕竟几十万，而且对方是来锦园消费的，锦园如果要拿走，他也没话说。

宋晥叹气。

“你喝了的没喝的，加起来一共三十七万，全在这了，都是你的。”

林越琛用命换来的救命钱，不管集团那边怎么说，他都要帮林越琛把这笔钱保下来。

林越琛一双眼睛肉眼可见地亮起来，露出这一年来最开心的一个笑容。

“够了，手术的钱够了，晥晥，我终于能做手术了！”

和主治医生约好做手术的时间，林越琛从未有过的轻松。

胃部残留的灼烧感都被他无视，开开心心地在日历上划出做手术的时间。

七天，七天之后，他上手术台，能活着出来，他就能恢复健康，出不来，以后也不用再受病痛折磨，也算是一种解脱。

“手术费凑齐了，不用再去上班，你这几天就给我好好待在医院里休养，不准乱跑！”

宋晥给林越琛下了禁足令，林越琛也没反驳，抱着个日历傻笑。

门口传来高定皮鞋鞋落地声，两人一抬头，看见的就是满脸探究看着林越琛的江靖琊。

“林越琛，你居然有心脏病！老天有眼，你居然要死了！”

江靖琊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巧合。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林越琛生病的事情让江靖琊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宋晥起身挡在林越琛面前。

“江先生在说什么？林越琛只是急性胃炎，休息几天就能好。”

江靖琊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宋晥，抬手晃了晃手里拿着的病历本。

“就是这么巧，林越琛的主治医生和我表姐的主治医生是同一个，你们不知道吗？”

说完他抿唇微笑，笑容灿烂，目光越过宋晥看向病床上的林越琛。

“听说你要做手术了？那看来是找到合适的心脏了，你说，那心脏和我表姐，会不会正巧也适配？”




经理虽然对林越琛惹怒了酒店大客户有些微词，但有宋晥从中斡旋，林越琛的工作还是保住了。

“你说陆今嫣怎么就突然回来了呢？在国外发展得好好的，回来干啥？”

午后，工作不忙，宋晥趴在桌子上拿着个玻璃球玩。

林越琛安静坐在窗边看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闻言摇头。

“不知道。”

宋晥叹气。

“这人回来的消息传开，好几个客户给我打电话，想问问能不能在锦园见上她一面，我都给拒了。商场上的事情我不懂，但她不就是研发出个新软件，有这么厉害？人人都抢着见她。”

林越琛嘴角弯了弯，难得心情不错。

“你知道的，她一直都很厉害。”

从小到大，陆今嫣都是属于“别人家的孩子”那一类，样样出色，似乎没有任何事情能难倒她。

二十多年的人生路，唯一的挫折，大概也就只有那一次被人设计破产，又被深爱之人背叛了吧。

所以陆今嫣才那么恨他。

宋晥看着林越琛，犹豫之后才开口。

“越琛，要不咱不干了吧？你的手术费我给你想办法。这圈子就这么大，你继续待在锦园，难免再和陆今嫣碰上。”

宋晥没说完，锦园这地方，江城但凡有点名气的人都喜欢来这消遣时间，就算碰不上陆今嫣，碰上江靖琊也不是什么好事。

林越琛面色淡然地摇摇头。

“和工作比起来，她们不重要。”

他这样的身体状况，如果不是有宋晥在，没有任何一个地方会聘用他。

他需要钱，宋晥帮他已经够多，他不会再在医疗费上麻烦宋晥。

知道他要强，宋晥也没多说，只从包里拿了一张卡出来塞到他手里。

“我要去南方出差一段时间，这些钱留给你应急，实在撑不下去，不要为难自己，好不好？”

为了让宋晥安心，林越琛到底是把卡收了下来。

林越琛作为清洁人员，有心躲避，基本不会和客人有碰面的机会。

只是他不找别人，别人却找上门来。

拿着清洁工具推开包厢门之后，一地的碎瓷片，震天响的歌声中，客人还在玩闹。

看惯这种场景的林越琛连头都没抬一下，只顾着把地面打扫干净。

只是地面才被他拖干净，一个装满红酒的杯子落到他面前，地上又是一地狼藉。

“不好意思，手滑，辛苦你重新打扫一下咯。”

熟悉的声音让他不由自主抬头。

是江靖琊。

对方画着精致的面颊带着无辜笑意，手里的杯子才摔下去，身边立刻有人给他递上新的酒杯。

林越琛不语，低头重新开始打扫。

他扫干净一次，江靖琊就手滑一次。

他全程沉默不语，像个机器人。

他知道江靖琊是来找麻烦的，这种时候越反抗，对方只会摔得更开心，还不如闷头干活。

直到包间里的杯子都被江靖琊手滑摔了个干净，江靖琊才颇觉无趣地摆手。

“无聊。”

林越琛双手已经酸到麻木，清理碎片的动作全靠本能。

听到江靖琊的话，他心底才松了口气，下一秒，就见一张卡落到面前最新的那堆碎玻璃片里。

是宋晥给的卡。

存款的小票将卡包裹。

金额清清晰晰。

“就一万？”




林越琛仰头笑起来，满脸得意，腿上的麻木感消散，稍微有些知觉，他拉着身侧扶手站起来。

“当红大明星在公共场所殴打保洁，致保洁人员双腿伤残，这样的新闻，值不少钱吧？陆今嫣，不如加个微信，咱们私下谈？”

江靖琊慌了。

“你还想加今嫣好友，你做梦！你要多少钱？”

林越琛伸出一根手指比了比：“一千万，给了我就远远地滚，绝对不往外说半个字。”

“我......”

江靖琊还想说什么，被陆今嫣拦住。

这也在林越琛预料之中。

没人比他更了解陆今嫣。

她讨厌背叛、讨厌威胁、更讨厌为了钱不择手段的人。

呵呵，巧了，这些事他都做过。

果然，陆今嫣盯着林越琛，满脸的怒气之中多了些厌恶。

“痴人说梦！你也配！”

她一脚踢开那些拦在脚边的清洁工具，玻璃碎片溅起，割伤林越琛裸露在外的手臂，她视而不见地大踏步离开。

江靖琊双手环胸，情绪平稳下来，又恢复平日高高在上的雍容姿态。

他像是看小丑一样看着林越琛。

“高看你了。”

这样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会让陆今嫣回头，先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随手从包里抽出不知道几张人民币，施舍一样递到林越琛面前。

“不是要赔偿？你也就值这些。”

说完手一松，扯出一抹嘲讽转身追着陆今嫣去了。

林越琛看着落在地上的几百块钱，半晌还是扶着墙慢慢蹲下来，把钱一张一张捡起来，捡着捡着，眼圈还是不争气地红了。

真好，媒体新闻镜头前那万年不变的僵硬笑容面具被撕裂，陆今嫣还是那个陆今嫣。

但林越琛，早就不是林越琛了。

在锦园做人事的兄弟宋晥穿高定皮鞋跑过来，急忙从身后扶住他。

“没事吧？别捡了，江靖琊不过是狐假虎威，他说的话你别放心上，陆今嫣也是的，你们好歹在一起那么多年，怎么容忍一个戏子这么对你！”

不想让兄弟担心，林越琛忍住泪水，冲宋晥笑了笑。

“没事，这些钱抵我好几天工资呢~”

他故作轻松的语气，让宋晥哽咽起来，把他抱进怀里安抚。

“会好的，你的病一定会治好的！”

洒了满地的水倒映出头顶耀眼的灯光，恍惚间，林越琛在水中看到一些零零碎碎的从前。

陆今嫣破产后的第三天，林越琛终于熬不住了。

连日奔波加上几乎二十四小时没能休息，心脏负荷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弄堂最深处的出租屋基本没有人来，他醒过来的时候还躺在原地，陆今嫣也还没回来。

他有些庆幸，鼻子却酸涩难当，医生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小帅哥怎么一个人来的？你家属呢？这个病蛮严重，还是需要通知家属一声。”

“你这病不能继续拖下去，得立刻住院治疗了。”

“这并发症也蛮严重的，你走两步我看看？诶呀不行，再这么下去，你这一双腿都要废了。”

“治疗费用是高一些，但申请各种补贴，普通家庭还是能负担的。”




“林越琛，当年连夜把我赶出家门，带着我仅剩的一点资产跟那小妖精跑路，现在就混成这样？”

再见陆今嫣的时候，是在锦园的包房。

她挽着当红男明星走进来。

陆今嫣打量林越琛半晌，用脚尖踢了踢他手里的清洁工具，止不住地嗤笑。

“怎么，人老珠黄，被那小妖精抛弃了？”

“还是知道我今天会来这，急不可耐的装可怜博同情？”

“呵，看见我如今没死，过得比以前还好，后悔么？”

镜面墙壁映出林越琛消瘦的身体和因为长久不打理而毛毛躁躁的及耳短发。

他攒紧手里的拖把，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满眼的疲惫和麻木一扫而空，晶亮的眸子看向陆今嫣。

他嘴角微提，弧度明显。

“后悔，当初应该把你家地址卖给竞争对手的，多少还能赚一笔！”

......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江靖琊一巴掌打到林越琛脸上。

“你还要不要脸！今嫣到底有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么伤害她？”

本来就重心不稳的林越琛没撑住，直接跌坐下去，手边拖地的脏水被撞倒，泼了他一身。

脸颊迅速红肿起来，手腕处也擦破了皮往外渗血，心脏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疼起来，本就半麻木的双腿直接失去知觉，任他怎么努力都站不起来。

四肢渐冻是并发症，本来以为还能再多坚持一些时日，没想到才一年，这双腿就废了。

他抬头，陆今嫣正把江靖琊的手放在手心轻揉。

“乖，别生气，都红起来了，我让人拿冰袋过来给你敷一下。”

“今嫣，我受不了这人这么说你，他根本不知道你这一年过得有多苦！”

林越琛不语。

他怎么会不知道，陆今嫣刚破产那会儿才是最艰难的时候，债主天天打上门，唯一翻身的机会又找不到投资商，两个人到处求人，四处碰壁，一块钱都要拆成几份花。

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他都在陆今嫣身边。

他何止是知道，那些苦，是他陪着陆今嫣一起吃过来的。

陆今嫣揉了揉男人的头发。

“靖琊乖，不用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

男人被她三言两语哄好，笑着重新搂过她的手臂，看向林越琛时目光里都是鄙夷和不屑。

“还不起来，装出这副可怜样给谁看？锦园每天出入的非富即贵，这种脆弱小狗受伤委屈的戏码，你每天要演几回？”

“嫌贫爱富，攀高踩低，你这种人眼里只有钱，也配出现在我和今嫣面前！锦园经理呢，什么人都往锦园带，也不怕脏了这儿的地！”

林越琛收回目光，没再看面前两人，低着头带着笑意开口。

“你说得没错，我就是视财如命。你刚打了我，你要不赔我钱，我就出去告你，江大明星应该不想惹上这种绯闻。”

他一开口，居然是要钱。

长久的寂静沉默。

陆今嫣脸上笑意不再。

“呵......林越琛，你这种男人，怎么还没死？”

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带着浓浓恨意和怒气。




咖啡馆里，林越琛一身白色衬衣蓝裤，逆光走到坐在角落的女人面前。

“陆今嫣，好巧啊，你也在这~”

听到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陆今嫣拿着文件的手一顿。

她眸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是惊涛骇浪，语气中是难掩的厌恶。

“呵，能跟到这里来，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没有那么多的巧合，因为林越琛从来不喜欢喝咖啡这种苦唧唧的东西，他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意外。

看着陆今嫣甚至懒得抬头看自己一眼，林越琛心里叹了口气，大大方方在她对面坐下来。

“被你看出来啦~那我直说了，陆今嫣，我需要一颗心脏，不然我会死的，你能不能，把给江敏的那颗心脏先给我？”

他打听过的，江敏的病没有严重到必须做手术的地步，所以，江敏根本不需要那颗心脏，但是他很需要。

他没头没尾来这么一句，陆今嫣嗤笑，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

她带着嘲讽开口：“你有什么资格.......”

一时失语。

眼前的女孩一袭白色碎花裙不染尘埃、浅浅望着她，笑靥如花。

将她的记忆一下子拉回到几年前......

片刻失神过后，那双沉黑眸子掀起狂风暴雨，无边恨意在她心底狂吠。

陆今嫣更显烦躁。

“你有什么资格来求我？林越琛，你知不知道你声音夹的让人反胃？”

“况且，当年我求你的时候，你给过我机会吗？”

陆今嫣起身，林越琛仓促间下意识拉住她的衣袖。

“陆今嫣！我说真的，我真的需要那颗心脏。”

陆今嫣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的都是当初他离开时的绝情，还有那场烧了不知道多久的大火。

咖啡馆的门被人猛地推开。

一身红裙耀眼的江靖琊小跑进来，他一把拍开林越琛拉着陆今嫣的手。

“林越琛！你不在医院好好待着，来找今嫣做什么！？”

听到医院两个字，陆今嫣皱眉看向江靖琊。

“你在医院见过他？”

他刚才说的心脏......

江靖琊眸光一弱，委屈地点点头。

“锦园的人说林先生因为喝太多酒，突发急性肠胃炎，我有些自责，就去医院看看他。我已经给过他一笔钱了，林先生当时说原谅我，还陪我去看了我表姐，没想到他突然又找到你这里来，今嫣姐姐，都是我不好，给你惹麻烦了。”

陆今嫣脸色越来越沉，到最后气得笑起来。

“原来是这样。”

她紧紧盯着林越琛。

“你刚才说想要心脏，又是什么新的骗钱手段？林越琛！你连人命都可以践踏！你说说看，这次你又想要多少？”

“还是你以为，装装可怜就能博得我的同情？”

“我陆今嫣以前是蠢，不是贱！”

林越琛没想到她会这么想自己，还是打算解释一下，当即摇头。

“我没有......”

陆今嫣却没有听下去的意思。

“林越琛，我宁愿，从来没认识过你。”

短短几个字，让林越琛的心脏，一瞬间皱缩成一团，疼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四肢渐渐失去知觉，连意识都有些模糊起来。

病情发作的突然，林越琛再没有一丝力气，去拽住陆今嫣转身的衣角。

他到底还是冲着陆今嫣的背影笑了起来。

“可惜了，这次没能骗到你。陆今嫣，再见。”

自此天人永隔，再不相见，陆今嫣，再也不见了......